简介
字子愿,号知吾,自号啖面生、方山道民,晚号来禽济源山主,世尊称来禽夫子。明嘉靖三十年生于临邑县万柳村(今临邑镇邢柳行村。民国间,由于一个《辞典》错说邢侗是“临清人”,以致很多不明事理的撰文者,人言亦言,本文标题特书“临邑邢侗”,意即正名)一个书香门第。邢侗资秉聪慧,七岁能作擘窠大书,剑拔弩张,气势生动;十三岁作雅宜(王宠)楷书;家多藏书,十四岁能读所藏。邹督学安福至济南,见邢侗楷书道:“此儿书法有前辈风,是天下才也!”召至济南泺源书院读书,传为齐中美谈。十八岁考取拔贡,隆庆四年(1570)应诏进京,尽友天下士,学日益博,考中京闱举人;万历二年 (1574)进士及第,殿试卷,杂用沈度、王宠、赵荣禄等数千言,一字无遗。主考谷城于慎行少师见之,叹道:“徐淮以北固无比!”从此成为邢侗的恩师。
万历三年(1575)四月,授南宫知县。
万历十一年(1583)按三吴(今苏州、常州、湖州一带),子愿精察练达,舞文弄墨之徒无隙施其奸。
子愿以古文辞名世,最善班马之学。晚年驰骋于周、秦、两汉、晋、宋、六朝之间,尤好作骈丽语。
邢侗孜孜半生,却也留下大部著作。首先在方志上,先是知南宫时,即主篡了《南宫县志》,世评为“核而文,严而直,信史笔也”。万历十六年(1588)应聘纂修了《武定州志》十五卷,四册,约十万言,体例完备,论述精辟,成为名志。万历十九年(1591),应临邑知县刘承忠聘,创修了《临邑县志》十六卷,四万字。其散著如“拟古十篇”,补史佚之文,未免过于深奥,“似比古人还古”。更有些通俗佳作,如《与季弟论文》、《半舫斋记》等。结为《来禽馆集》二十九卷。至清乾隆四十七年(1782)抄入《四库全书》。
诗则出入李、杜、王、岑,“高古典雅,每每工而拙用之”。五七言律宗唐,古风追汉魏,如《平倭歌》等,颇有“建安风骨”。于鳞之后,子愿代兴,堪为一代词宗。晋江友人黄克缵 说:“余时与(子愿)唱和,每诗筒至,輙私念:‘此中有佳句’,如尹媫妤望见邢夫人, 自痛其不如也”。子愿有诗五百余首,亦收入全集。
其于绘事,“偶作意写卷石、莎草、长松、修竹,游戏点缀,罗罗见其清淑,大抵仿叔明、元章笔意。”不以丹青为长,不过略以自适,却也落落大方。不过他对绘事的欣赏和理解,还是表明了他的修养品位的,在他对一些名画的题跋中不难看出。如《题赵子昂墨竹》、《题沈石田画》等。而其《题沈周花果》说:“画以三笔五笔得其神者佳。虽笔笔工整、敷彩浓丽,即得其妙,神亦难至。”写意花鸟画到了明代,即为水墨写意大发展时期,崇尚秀雅,强调“士气”、“书卷气”,属文人画体系。“三笔五笔得其神”,是否可以说在理论上开了“八大山人”的先河呢?邢侗一生之于诗文书画,画是着力少了些,但可以说少而不低。
邢侗的艺事成就,还是以书法为最。其临池之美,以钟、索、二王为主,而得右军神髓;挂壁书,多临大令。其他兼虞、褚、颠米、秃素;大而擘窠,小而蝇头,搏而行草、篆隶,各臻其妙,而以行草见长;晚年尤精章草。其家藏甚富,又加按吴时得《十七贴》真本。万历二十年(1592)上石来禽馆,他如《澄清堂贴》、《兰亭序》、《黄庭经》、《出师颂》等,也先后上石。他自己说:“与右军书坐卧几三十年,始克入化。”
邢侗攻书之旨,在于匡时。时朝廷不振,反映到文学艺术上,也出现了衰糜之气,“馆阁体”又作怪。邢侗决心与此返其道而行之,上索魏晋,先坚其骨,以期后造自己风貌,重振书坛,孜孜不倦,以至晚年。有此心胸,人便不俗,“文如其人”、“书如其人”,这是老生常谈。事实如此:只有邢侗的人品,才有邢侗的书品。明周之士《游鹤堂墨薮》就早已说过:“近代邢子愿书,精研二王,笔法恒仿佛《十七贴》笔意;即其卷素所书,迹多述王帖,可谓极意临摹者矣。宋、齐而下,书法衰飒,魏晋风轨扫地者,已非旦夕之故,乃公(侗)独裒然辟除陋习,追迹逸少,无论其精旨谓何,即其矢志,则已超人一等矣。”明李晔《六砚斋笔记》也说: “先生书法,以山阴为宗,唐宋名家不以屑意,古淡圆浑,上掩钟索,昭代文祝诸公,无是调度也。”近读《收获》1999年第10期,见湖州博物馆邢侗书扇面,写的是《十七贴·吾有七儿一女》一帖。右旁有段评语,说:“此为太仆生平绝无仅有之作,匪惟仲、诏、果、亭,即香光亦所不逮。来禽帖中精品也。”评者未署名,下有小印,也看不清何人;从语气上看,也是有相当权威的人。这些评论,笔者以为还是很客观的。
邢侗学书过程,盖可分为三个时期:早期、中期和晚期。
早期。从七岁能作擘窠书到万历二年考取了进士,即楷书到行草书初期。在科举时代,开始不在“馆阁体”上下一点工夫,是不能想象的,从其初学沈度就是说明了。不过,邢侗天资是很高的,仅到十三岁就熟练掌握了王雅宜楷法,以至惊动了邹督学。同时接触赵孟行草书。不过,邢侗学三人书,是看到他们的优点,同时又看到他们的缺点。这从他的题跋中可以看出。如《题王雅宜墨迹》说:“王履吉书,元自献之出,疏拓秀媚,亭亭天拔......若无论世代,真可登子昂上估矣。” 认为王宠尚有发展余地,惜未臻化境而亡。在《古今名人书法译》一文中说:“赵文敏一代清士,正行工力,极尽无加。草书唯带偏俗,若增朗朗超箸,便是羲献入林。”恐开头都被他们的优点所吸引,至深入掌握其法后,才发现他们的不足,这些跋语,或是后来补写的吧。接着应诏进京,广交天下士,眼界宽了,考取京闱举人;又四年进士及第;又翌年知南宫。生活结构变了,是他在书法上往第二时期过度的预备阶段。时年二十四岁。
中期。自南宫任至万历三十年邢父辞世, 时年五十二岁。这个时期正当壮年。历南宫任、擢御史、巡河东、按三吴、督两广、得《十七帖》、《澄清堂帖》、升太仆、辞官归里、营 "泲园" , 刻《来禽馆帖》、临二王、工章草。这些事,都是在这个时期完成的。在他的书法活动中,这个时期时间最长,成就最大,传世作品最多,社会影响最大的时期。
这个时期,他为了完善其书道体系,他以钟索、二王为主,复遍师虞、褚、米、秃,旁及真草隶篆,无不探索,以丰富自己。而以临大王为主。他意识到必须对章草用工夫。在他的《题出师颂》可以看出:“章法余自晓为之,但无百日功耳。明春欲移居西斋,下一勇猛志,当令柳叶画墨也。”后世评为“晚精章草”,良有以也。最得意还在临王;他临王与他家不同,他尽量忠于原作,在精化、净化王书上有贡献。在师承二王上取很大成功,得到专家的认可。明史高先评道:先生“书法诸体......而会心慊意,尤在晋王,的是右军后身,居然有龙跳虎卧之致。试取临池妙墨错杂诸名帖中,不辨谁古。”东莱刘重庆认为:“先生......书追钟王,一波不苟作,前有逸少,今或犁邱。”张忻在题邢临右军《霜寒帖》云:先生“以技尽之年,神化纵横,直与山阴分座。”
在这个时期,邢侗临池之外,最大的贡献,是刻了《来禽馆帖》,刻历代明公法书,以大王为主。邢侗知道,要想弘扬王书,必须对传世的王书,进行去伪存真、去粗取精,作了大量工作。如在《淳化阁右军书评》、《淳化阁帖跋语》等文中,进行过十分细致的鉴别和评价,对王著的伪作,一一指出,这些集录和评鉴,至今仍不失为研究王书的参考资料。在这个基础上,邢侗亲自遴选镌刻了《来禽馆帖》,又是请刻帖名手苏州吴应祈父子精心刻制,因成为传世著名的丛帖之一。该帖共收八个分帖。计有《唐人双钩十七帖》、《澄清堂帖》、《黄庭经》、《兰亭序》三种(定武本、褚遂良本和赵孟临本)、《出师颂》、《西园雅集图记》。其中尤以《十七帖》和《澄清堂帖》最为世重,影响也最大。
邢侗按吴时得吴廷藏硬黄《十七贴》墨本(清王澍《论书剩语》中说“唐摹墨迹,万历间藏邢子愿家”;王玉池推测邢侗钩摹带回)。万历二十年(1592)刻石来禽馆。有明一代最早以硬黄墨本上石的就是此刻。故邢侗说:“吾家《十七贴》,竟树寰中赤贴,”他又跋说:“唐摹七贴,虚和闲适,若挹右军指腕,而对右军眉宇也。摹石出自余悬椎,丝发惟惬。盖近临晋人书,多圜熟伤肥,而此独骨肉匀亭,时露锋颖,骅骝足下起一点轻尘,不似四蹄雷雹,黄埃扑人也”。王澍在看过百余本《十七贴》之后,认为《来禽馆》本为天下《十七贴》第一。在传世《十七贴》版本中威信很高。
《澄清堂贴》邢刻是选刻。凡被米芾、黄伯思指为伪贴者,皆不选,摹刻也精。邢跋说:“销峭环桀,寓于绵密之内,诸王氏拓刻,尽在下风。”总之,邢侗精心刻了《来禽馆贴》,对纯化和精化王书,作出了贡献。
晚期。自万历三十一年到万历四十年。这一时在书法上是他摆脱前人影响、形成个人面貌、挥洒自如时期。这一时期代表作,除前面提到了其门人张忻上石的临右军《霜寒贴》外,再即万历三十七年(1609)为其恩师撰文并以行书书丹的《东阿尊师于文定公碑》,可谓杰作。任玥跋说:“字字珠玉,清逸绝不可及,先生书法,斯为至矣!”再就是年六十书蝇头小楷《西园雅集图记》。万历三十三年前后,他与友人河北高县赵梦白书札四十余纸,亦晚笔杰作,墨迹今存长春博物馆。
邢侗晚年,其门人和乡里有识者都刻其手迹,为区别于邢侗《来禽馆贴》,都名之为《来禽馆真迹》。其妹慈静刻《芝兰室来禽馆真迹》木板,今与《来禽馆贴》原石,全存“邢侗纪念馆”。门人张忻也刻有《来禽馆真迹》,石不知今存否。更值得一提的是乡人、兵部王洽瑞露馆刻之《来禽馆真迹》特精。刻凡三易(刻了不满意,磨去再刻)刻手为苏州吴士端,六年时间始告成。计行狎尺牍五卷(书迹与长春博物馆所藏墨迹相仿佛,盖书写时间相若)、集诸明公跋语一卷、千文一卷,共七卷,以“天、地、元、黄、宇、宙、洪”,分签标题,董其昌所谓“成翰墨林中一段奇事也。”王洽在跋五卷尺牍说:“邢子愿先生妙迹,不胫而驰四裔,余邑顾独少,向虞至宝散佚,久至湮没,多方悬购......吴生孟元,两年来为余广觅而精摹之,如写照点睛,无不形神俱得者。盖先生壮岁临二王,肖其形神,海内传之;末年取精愈多,运笔愈化,墨渖淋漓,满楮生动.....人巧天工,可谓各臻其至,亦各极其趣者也。......贵精贵少,且镌且更。是刻也成,试一展玩,俨若先生须眉在对,运肘洒洒......而孟元呵冻攻坚,妙同削郢,先生精神,长在人间焉。”这是此刻竣工、万历四十六年(1618)四月,王洽的跋语,王洽也算是竭尽全力了。
此刻末卷(“洪”字签)为《来禽馆千文》,是集邢晚笔而成,王洽跋千文说:“徐元化十年集缀而成,无一不晚笔者。玉贯珠联,足为临池妙赏。”董其昌跋此千文说:“蔡忠惠公书《画锦堂记》,每一字书数字,择其合作者存之,名为‘百衲碑’。邢太仆千文亦然,乃荟萃而成,既入石,谁知为碎金者。”今书法理论家王玉池先生也说:“从千文来看,章草笔意甚浓,结字宽博疎朗,笔画挺拔雄健,字虽不大,却有大字的格局和气魄。”
崇祯二年,王洽被诬入狱,三年(1630),瘐死狱中,距此刻竣工十二年,家景败落,其后人以“朱提十流质石于临邑东关质库(当铺)中,邢侗子婿乐陵史高先于此刻出资过半,闻知赎归,后流为乐陵潘氏藏,今存乐陵市文化馆”。
邢侗的书法成就,为社会所公认。特别其行书为海内外所诊。万历令内竖以邢侗字扇进览,为击节称赏,命女史学其书,遂置以图记。邢司马玠至高丽,有李状元妻,托致书子愿,愿为弟子,自恨身为女子,不能入中国。朱宗伯出使,从人适携邢书二幅,购之黄金同价。琉球使者入贡,愿多住些天,买到邢书才去。今伦敦博物馆,日本、东南亚诸国皆存其迹。除故宫博物院外,上海,长春、四川、湖北等博物馆皆有存迹;台湾博物馆存其书作六帧,存其妹慈静《莲瓣观音图》一帧。可惜在他的故乡临邑,历经风雨、兵燹,邢侗纪念馆仅存其墨迹中堂一幅。
邢侗晚岁写出自己特色之作,多为信札,流传不广,故社会影响不大;加之身处穷乡僻壤,又不多同外界接触,故其影响远不如其他书家。然明四家“邢、张、米、董”,从书艺气象上看,其他三家皆不逮也。清道光临邑县令、闽南莫树椿为“来禽馆”撰过一联。